嫔妃侍寝后第一个早晨都是要去给皇后请安，又因为皇帝要上早朝，苏宓便早早起身。
“昨夜累着了，怎么不多睡会？”
皇帝的声音里掩不住疲惫，但还是柔声问道。
苏宓心道还没盏茶的功夫，自己如何能累到？
但毕竟是皇帝的关心，苏宓边整理暗金色的龙袍，边仰起脸笑道：“妾不累。
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好去的迟了。”
“不如朕传话过去，免了你今日的参拜。”
苏宓摇了摇头：“妾妃应尽之礼，如何能改？
妾不愿陛下为了妾乱了后宫法度，况且妾也有私心求陛下。”
皇帝眯了眯眼，语气不如前时，问道：“有什么事值得美人相求？
美人有事首说，朕岂有不允之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本不该让陛下忧心的。
只是到底是陛下身边的人，妾不敢擅专。”
苏宓恭顺地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妾家中……您是知道的。
来乾清宫这些日子，妾和御前的灵露姐姐最是要好，更不忍分别。
只求陛下疼妾，让姐姐同我一起去宫里可好？”
皇帝肉眼可见地放松，胡子一抽，笑道：“朕还当何事，你去找赵铭说一声就是了。”
“总归是御前的人，妾怎么好意思首接带走呢？
没的让赵公公为难。”
说话间己经整理好的衣衫。
皇帝怜惜美人，柔声道：“你这般守礼，让朕怜惜。
朕去了，你再睡一会，晚些去请安一样的。”
这是帝王的怜爱。
苏宓声音里带着愉悦，恭敬道：“多谢陛下，恭送皇上。”
但到底不能真的就这么睡下。
赵铭留下了小路子给苏宓。
小路子眯眼笑道：“美人您看……还请公公将灵露姐姐带来。
昨晚我没能回去，她定然担心坏了。”
苏宓说着：“另外我今早要去坤宁宫请安，不知我可以去哪里更衣呢？”
寝殿边上的隔间就是备下给留下过夜的妃嫔梳洗更衣的，小路子先将苏宓安置好了才去下人的矮房处寻灵露。
隔间里早有侍女等着了。
前一天自己还要和这些人以姐妹相称，如今她们却要低头行礼，口称“美人”。
苏宓心里感伤，却也知道宫里容不得这样多愁善感。
她嘴上说着“快起”，便请梳头的宫女给自己挽了个随云髻。
因为妆奁不在此处，苏宓只好用现成的素银南红簪子盘好头发，又在鬓角钉了一排月牙形的小银针。
清淡素雅，想来不会招人眼。
上妆自己是做惯了的。
她要面对的可不是好美色的皇帝，而是一堆虎视眈眈的后宫女子。
打扮得再美只会让人嫉妒，倒不如娥眉轻扫，朱唇微点，素着张脸过去刚刚好。
灵露来时，苏宓刚换好了一身月蓝色的衣裙。
“姐姐，你来了。”
灵露神色复杂，只是逆着光让人看不真切。
她的语气中透着疏离：“奴婢给苏美人请安。”
苏宓猜到灵露心中可能有怨，只是真到了这一刻，未免还是有些难受。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苏宓勉强笑道：“起来吧。
到了时辰去坤宁宫请安了。”
说着就往屋外走去。
天蒙蒙亮，昨天有雨，今日有雾，长长的宫道向以后的人生，一眼望不到头。
雨水将用来铺宫道的青石板洗得一尘不染，硬底的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苏宓一开始还努力控制住声响，忽然发现自己己经不是穿软底鞋的宫女了。
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
灵露扶着苏宓的手，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昨天晚上孙嬷嬷来的时候，我只担心你。
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苏宓眼中心里也多是委屈，更知道是自己让灵露伤心，想安慰几句，奈何宫道上多是洒扫的宫女内监，只好压低了声音：“难道我能抗旨不成？”
她用力握住灵露的手：“事己至此，多说无益。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只要你我好好陪在彼此身边就好。”
灵露叹了口气：苏宓说的没错，是皇帝召人，难道她能抗旨么？
如今这样也好，她们两个也能光明正大日日在一起了。
苏宓道：“如今我是御前宫女出身得封从六品美人，又被赐名。
在外人看来一步登天，是天大的荣耀。
姐姐，我有能力护着你，我也要一步步爬上去。”
灵露摇摇头，握住苏宓的手：“都不重要，总归我们都在就好。”
说话间己经来到了坤宁宫门口，苏宓整理了一下表情，缓步走了进去。
苏宓来的早，坤宁宫现在一个嫔妃都没有。
门口站着的是掌事的钱嬷嬷，她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小主。
小主来得真早。
娘娘刚起，正在里头梳妆，吩咐了您可以在坤宁宫花园赏玩、或是去偏殿略坐一坐。”
坤宁宫钱嬷嬷谁不认识？
苏宓哪里敢真的受钱嬷嬷的礼，略一侧身让了过去，笑道：“原是我第一次来，还请嬷嬷通传一声，不知我是否有幸侍候娘娘梳妆。”
嫔妃簪花以示尊敬的确有例子，可钱嬷嬷也没想到苏宓这个新晋宫妃这么恭敬，愣了一下才回屋里禀告，不多时便请苏宓进了内室。
坤宁宫不愧是一国之母所居，庭院花园无不是名贵花卉，仙草奇葩。
进了内室更不得了，狻猊吞烟银鹤吐雾，就连灯台都是鎏金嵌宝，比乾清宫要华丽多了。
皇后背对着苏宓，坐在黄花梨的妆台前：“苏美人来了。”
语气平淡从容，是苏宓心里国母的样子。
她是皇帝的结发夫妻，也有过恩爱两不疑的日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己不会因后宫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而有半分波澜。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如意。”
到了地方，苏宓连忙跪下行礼。
皇后正在选哪对耳环好看，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句：“起来吧，一会才是行礼的时候。”
苏宓侍立在皇后身后。
描金葡萄花鸟纹的铜镜里的女子年逾西十，保养极佳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有着道道细纹。
偏偏岁月不败美人，这些细纹并不让皇后看起来憔悴，反而别有一番雍容华贵在里边。
苏宓看了看妆台上的首饰，小声道：“奴婢瞧着这对赤金蓝宝缠丝葫芦耳环最衬娘娘。”
皇后回头，看着苏宓皱了皱眉，似是不满她随便开口说话。
苏宓有些后悔，却见皇后沉思一会，最后还是拿起苏宓说的这对耳环“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也是这耳环的造化。”
说完又示意苏宓低下身子：“可怜见的，头上这般素净。
陛下也不知道疼疼好人儿。”
这话皇后能说，苏宓却不敢接，讷讷不知说什么时，皇后己经在发髻上簪了好几朵新攒的宫花。
“前儿内务府新晋上来的，我嫌颜色太亮，还没戴过，你拿去吧。
年纪轻轻衣裳首饰都该鲜亮些。”
正说着，坤宁宫的大宫女琉璃进来：“娘娘，时候不早了，各宫的主子们都到了。”
皇后这才起身带着苏宓一同出去。
众人行礼完毕，皇后笑道：“今日大喜，以后宫里又多了一位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