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红这个孩子一定以为我傻了，算了，我还是少说话吧。
“如红，你有多余的鞋没？”
我问。
“小姐，奴婢的箱子里还有一双新的。”
如红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回答。
“拿来借我穿一穿可以吗？
我想出去走走。”
我客气地问。
“小姐，奴婢的东西你随便用，只是恐怕我的鞋有点大。”
如红小眼睛眨巴着，有点迟疑地看着我。
“没关系，咱们把这些塞进去。”
我指了指地上扔的裹脚布。
“可是……”如红还在犹豫。
“不要可是了，我借了会还你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就穿着不合脚的鞋，踩着一双畸形的小脚，一步三摇，行走在毕府。
“小姐，真的不裹脚吗?这……这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如红追着我聒噪。
我提了提自己的紫色及地长裙，示意如红有裙子挡着呢，嘴里不说话，眼睛不够使地到处打量。
我这是来到旅游景区了吧，眼前的毕府一眼望不到边，简首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每一栋楼阁都雕梁画柱。
我边走边看，狮子高台大门、仪门、过厅、对厅……傚樊堂、霞绮轩、振衣阁、万卷楼、石隐园……楼阁上多有题字，我边走边看，渐渐就把自己绕晕了。
只记得出来时看到我住的那个院落门楣上没有题字，进去是五层楼阁，一排十几间屋子，我住在靠东边的三楼。
如红说我们住的是家眷楼，楼下不远处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的地方，是毕府的后花园。
“小姐，我们就在后花园走走吧，你刚刚好一点，我们不要走远。”
如红一边陪着我走一边陪着小心建议。
只是我并不听她的，踩着小脚，扭动着腰肢，到处乱走。
如红跟在后面急出一身汗。
路上偶尔会遇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如红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他们也会低着头喊我一声“九小姐”。
转到正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一处院子里传来饭菜的香味，我的肚子响了几声，我也想吃饭了。
“小姐，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如红及时提醒。
“去哪里吃？”
我傻傻地问。
“回咱们住处，和老夫人以及几位少夫人一起用餐。”
如红看来己经习惯了我奇怪的问题，己经不再惊讶。
“可是，我闻到了这个院子传过来的香气，这里不是毕府吗？”
我斜着头看向里边。
“小姐，是毕府，但这里是蒲先生他们用餐的地方，老爷也经常留在这。
蒲先生?对，对，转的我差点忘了这里有一位中国乃至世界著名短篇小说家蒲松龄。
不顾如红劝阻，我扭着腰肢就往里走。
绕过万卷楼，是一处东跨院，门楣上方悬挂有浑然天成的隶书大字“绰然堂”匾额，落款是“崇祯甲戌白阳老人题”。
“小姐，这是少爷们上学的地方，老爷和少爷们偶尔也在此议事，咱们不要进去了。”
如红着急地说。
我无视她的话，接着往里走。
虽然小脚走路别扭，但身上却是有年轻人的活力，走了这许久也不怎么累。
“九儿，你怎么跑到这儿啦?”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向右转身才发现毕老爷和几个年轻人以及一位老先生正在一间屋子里说话，屋子坐西向东，门楣上刻着“振衣堂”几个大字。
屋子的双扇门大开着，坐在正中间的毕老爷脸正对着门外，他一眼就看见了走进院落里的我。
几个男子站起来向屋外走，边走边几乎说着同样的话:”九妹，好点没？
我看了看如红，她正在和几个男子打招呼。
“三少爷，五少爷，六少爷，八少爷……”我依着她的话，分别叫了:“三哥，五哥，六哥，八哥……”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八哥的脸上，心想:这孩子一定没我孙子大。
“九儿今天好多了，可以说话了。”
毕老爷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恭喜九小姐康复！”
一首没说话的老先生冲着我作了一揖。
“留仙兄，不要和小孩子客气，叫她九儿就好。”
毕老爷呵呵笑了两声说。
这位老先生就是蒲松龄?粗眉、大耳、赤面、阔鼻，身高一米八几，虽然有点偏瘦，但也是一位标准的山东大汉。
我上下打量着他，出了神。
“九儿，愣着干什么，过来见过蒲先生。”
毕老爷说。
“见过蒲先生。”
我回忆着电视里女子的动作，行了个万福礼。
“九儿，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毕老爷的语气很柔和，显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
“嗯……爹，我也想来这里和蒲先生学习。”
在如红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我脱口而出。
“你哥哥们学的都是科举之道，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些干什么?”毕老爷没有生气，但语气没有刚刚那么柔和了。
“爹，可是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无聊，哥哥们学习科考，我学习做人，做一个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女孩子也很好呀。”
我口齿伶俐地说。
“我看可以。”
刚刚那个最年轻的公子率先表态，其他几位公子也满脸期待，看来几位哥哥都宠溺着这个小妹妹。
毕老爷叹了一口气，看向蒲松龄说:“小女让先生见笑了，在这里无理取闹。”
“几位少爷己经先后娶妻，又有了自己的事业，我这里常来的也就三位公子，如果女公子想过来，也未尝不可。”
蒲先生慈祥地笑着说。
“太好了，爹，蒲先生答应了。”
我说着掀起裙子跑向毕老爷。
如红适时地过来拉住了我，同时把我掀裙子的手拿开。
幸亏大家都没注意到我的脚下，否则我的大鞋就露馅了。
我平复一下心情，恢复了袅娜状，向毕老爷和蒲先生道谢。
“那就多谢先生了。”
毕老爷向蒲松龄拱手致谢。
我转向蒲松龄，深深鞠了一躬，发自肺腑地说:“九儿拜见先生。”
蒲松龄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九儿姑娘就和哥哥们一起学习吧。”
我心中大喜，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我站在毕老爷的身后，一边替她捶打肩颈，一边试探地问:“爹，为了方便学习，我能不能换上男装?你这丫头，可以。”
毕老爷心情显然大好。
“就是鞋，能不能给我定做一双，套在我的绣花鞋外面?”我得寸进尺，到时候套不套绣花鞋还不是我说了算，一想到自己的脚将要放飞，我捶得更起劲。
“可以。
世汸，你告诉家里的黄裁缝让他今天给你妹妹去量尺寸，定做衣服和鞋子。”
毕老爷话还没说完，被叫做“世汸”的八少爷答应着就往外走。
“八弟，你吃了饭再去！”
“三哥，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
声音渐渐远去，世汸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外。
我也满心欢喜地带着如红离开。
路上，我问如红:“嗯，我以前读书识字吗？”
“小姐，你忘了吗？
你读过很多书的，写字画画都很好。”
如红回答。
“哦，那就好！”
我自言自语，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看来我很快就能读到最原始的《聊斋志异》，很快就可以和我的偶像面对面交流了。
我兴奋地加快了脚步，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长裙，一个狗啃骨头的姿势摔在了路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