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劲风随着宗一華的话语，顷刻间消散无踪。
察觉抵在眼皮的风刃消失，痛感也减弱了几分。姜清川抹去眼上血痕，望着宗一華的眼神带着全然的戒备，哼笑出声。
“宗小姐这么好的本事，哪里还需要用到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
宗一華又恢复了初见时不温不火的模样，仿佛刚刚杀招凌厉的人不是她。
她扶起茶案，将茶壶稳稳放下。
火炉小巧，内里的火苗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灭，炉身还带着余温。
宗一華却浑然没有痛觉般，收回的那只手洁白细嫩，连一点被烫红的印子也没留下。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平和，对姜清川温声致歉，“贸然出手，是我唐突。不过方才交手，姜小姐身手不凡，何必妄自菲薄。”
姜清川冷笑，“所以宗小姐，你邀请我来，就是为了试探我的身手？”
宗一華摇摇头，“鄙人是抱着十足的诚意来邀您商谈。”
姜清川丝毫不信，随口敷衍，“宗小姐的’诚意’太重，我可受不起。”
姜清川自觉已看清了宗一華这人的真面目，饰以温柔内里无情，无论宗一華怎样道歉，都觉得虚伪至极。
宗一華眼见道歉无用，叹了口气，从茶案里摸索着打开一个暗格，珍而惜之取出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相片，朝姜清川递来。
姜清川警惕的盯着宗一華，又看着那张老相片，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过了半晌，她见宗一華端坐在茶案后笑得温和静谧，举着老相片的手一动不动，不似有诈。试探着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手里的相片夺下，退后几步。
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相片上四人模糊的长相。
姜清川只一眼就看见中间那人，目光定定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姜清川面色瞬间大变。
中间那女人一身道袍布鞋，长发一丝不苟绾成太极髻，身姿挺拔。望过来的目光温润悠远，漆黑的眼眸里漾出的光亮又好似俯瞰红尘般肃穆透彻，周身气质淡逸出尘，恍若神仙中人。
照片上的这名坤道，居然和姜清川长得有八分相似！
姜清川久久不能回神，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这是？”
宗一華温声替她解惑，“这张照片，是我外祖母年轻时在海城留学拍摄的。”
她缓缓站起身，记忆似乎回到了幼时与外祖母相处的那段时间。
“据我外祖母所说，照片里的人都是她那段时间认识的好朋友。她生前曾拿着这张照片，反复跟我提及她在华国游历的那几年。”
姜清川的目光从相片里的坤道脸上移开，游移在其他几位脸上、身上。
片刻也不知窥到哪些疑秘，她倏然冷笑，“宗小姐祖上可算是长袖善舞了。偌大华国人海茫茫，想必身为异国人，想与照片里这几位结识并成为至交好友，恐怕，并不简单吧？”
她的指尖落在右侧看起来年岁尚幼的女子腰间。这张相片年代久远，经过岁月消磨，像素有些模糊，却隐隐能看到这位女子银饰交叠的腰间，别着一样竖直小巧的东西。
看这款式模样，应是短笛无疑。
姜清川恰巧同川西云贵那边打过交道，瞧相片里年幼女子的打扮，倒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神秘诡谲的蛊女。
一位坤道，一位蛊女，一个不知懂不懂阴阳术的扶桑女人。
姜清川直觉嗅到这几人的相遇，或许是某些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宗一華轻声细语，“外祖母说，她们几位是她见过，最好最善良的人，都是顶顶好的人。得她们为友，此生幸甚。”
这怀念旧友的语气莫名有些古怪，不像是对自己后辈娓娓道来的诉说，倒像是……有愧在心。
“嗡……”
贴在姜清川风衣口袋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了震，有电话打进来。
姜清川掐断电话，再抬起眼时语气冷淡，“宗小姐，我确实很忙。有话不妨直说。”
宗一華微微一笑，“姜小姐不要误会，我虽是因为这张相片而对您上心，如今手上也确实有件事恐怕非您不可，却并不是别有用心。你刚刚那手引符术，应是出自道门洞明玄微派，长得又和这位坤道如此相像，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坤道的后人呢？”
姜清川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宗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宗一華脸色一红，首度展露出尴尬的神情。
纵使是这样，她也如一朵徐徐盛开的白莲，身姿俏若不胜凉风的娇艳。
“不久......碰巧底下人报上来的方案中，想借姜小姐的热度邀您与我司合作一次。”
“短短时间，宗小姐就把我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姜清川表情冷然，缓缓凑近她身侧，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浮现几分讥诮，意有所指，“宗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
再进一步，明显能看到宗一華比姜清川矮了半个头。
或许是很少同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宗一華被她的步步紧逼吓了一跳，不经意间露出宛如受惊小兔般惊慌失措的神色，后退半步，声音满怀歉意，“姜小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姜清川打断她的话，“好了，宗小姐，我们长话短说。你这次请我来，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宗一華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试探问她，“姜小姐你......你同意了吗？”
姜清川面无表情，“我先听听看。”
宗一華抿了抿唇，“乙酉那年，我外祖母回国前夕，留了样东西交给她的朋友。”
她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坤道左侧的妖娆女人。
姜清川审视的目光从最后一个眉目温婉的女人身上略过，移到宗一華指尖点住的位置。
那妖娆女人与坤道身高相仿，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她媚骨天成的倾城美貌。
她侧身同坤道贴得极近，将右手挽进坤道臂弯，眉目间顾盼生辉，笑得颇有志得意满的意味。
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较之四人时间，非比寻常。
不知为何，姜清川眉心微蹙，看着这妖娆女人，莫名觉得有些熟稔。
宗一華低声说，“我需要姜小姐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替我取回我外祖母的遗物。”
乙酉年……
姜清川心里条件反射性默默算着年历，待弄清年日后，她无声冷笑，胸臆中嘲讽之意更甚。
姜清川睨她一眼，桃花眼眸光冷淡，声音更沉几分，“宗小姐神通广大，何不不亲自上门讨要？反而还绕这么大的圈子，偏偏找上我呢？”
也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取遗物还需要用到姜清川的本事？
这个问题两人默契的没有提及。
宗一華抿唇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凄然，“姜小姐也许看出来了，我病弱，族医说倘若我想安稳活到三十岁，只能蜗居在海城，哪里也去不了。”
姜清川半分也不信，“宗小姐说笑了。你方才身手这么敏捷，倘若不是我反应迅速，只怕要横尸当场，又怎么会是病弱之人。”
话音未落，电话如催命符般又响个不停。
姜清川分神瞥向屏幕，当中赫然写着“林乔微”三个字。
了解宗一華此番来意后，姜清川无心再和她兜圈子，敷衍似的回复，“如若宗小姐不太急的话，容我回去考虑几天，再给答复。”
说罢，她不顾宗一華的挽留，把相片拍在茶案上，径直拉开移门，朝外走去。
